尼罗河,如果不是壮阔雄伟,那也应该浓阴环拥,曲水千回;如果不是蛮荒古朴,那也应该轻歌妙曼,充满绯色诱惑。没想到,一夜与他同眠,竟是如此的安静;醒来相见,倒像个处久不惊的老相好。但是,站在尼罗河岸边,我还是被他的美怔住了:尼罗河的蓝似一匹质地厚重而柔和的绸缎,在风中一波一波的动;尼罗河的水如一池溶化的蓝色巧克力,贴着岸的边缘,酥软而黏稠地起落;尼罗河的眼神,是一种从容的深深凝望,适合沏上一壶好茶,在丝竹轻歌中对坐长谈;尼罗河的风绝不是忙乱的掀扯,而是轻柔的抚慰,像当地的气候,热烈而不暴躁,暖湿而不霉腐。
汽车一路北上,尼罗河一直与我们悄然同行。突然发现一带蓝色的水差点擦着行驶中的车轮。埃及当地的导游,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用夹生的汉语说:“接(这)就系(是)红海!”明明是一派的湛蓝,偏偏叫“红海”,我们都不理解。“西门庆”(导游小伙给自己取的中国名字)告之:因部分海底的红礁石衬得河水呈红色而得名,然自始至终我们没能见到“红色的海”,不过贴着红海边行驶的感觉让我像是坐上了快艇。
当晚,我们被安排在尼罗河的游轮上观看著名的“肚皮舞”,不过每人额外加了200元埃币的入场费。开罗的夜幕为这个浪得虚名的首都扯上了遮丑的布帘,尼罗河上的灯光闪着幽幽的媚眼。
电声乐队在游轮的中央开始卖劲地演奏,为主角的出场作着铺垫。游客有些不耐烦,刺耳的吵闹声主要来自中国大陆的旅行团,有其它地区的游客在皱眉、摇头、无可奈何地耸肩。
终于,台上的灯光骤然一亮,鼓乐也跟着抖擞起精神。聚光灯快速地将一个披挂极少的女子送上了舞池。这是一个欧罗巴与尼格罗人种的混血美女,但是绝对择取了两个人种在现代审美上的外形优势。她的美,无可挑剔。
曾经见过一个世界级的男性肚皮舞者,跳得极好,他让肢体的每个部位、每块肌肉上都具有了特定的语言,但我总觉哪个地方不大对劲,像个精美的摆设少了个挂件。今天看埃及女郎的肚皮舞,我才明白了:美是完整。这个完整就是协调、适度和统一,如女郎紧实的肚皮镶嵌上精巧的脐窝,柔韧(并不单纯是纤细)的腰线引申出丰腴的臀部。还有白晰的皮肤配上亚麻色的披肩卷发,还有匀称的四肢和丰满的乳房舞动的节奏。所以,肚皮舞一定是女性的专利。艺术的创新在基本的原则上还得遵循传统的审美情趣和本身的自然属性。
乐声又一次激越,舞娘像一团红色的火焰跃出舞池,群情亢奋。她专拣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与其合影,眼波灼灼地将身体靠上去,还没等男人站稳妥,她已走向下一个目标。待好多人或翘首以盼,或欲进还止时,游船的老板已拿出一摞快洗出的照片,分发给“当事人”,但每人需先付50元埃币。见照片上的人在高大的美人面前,无一例外地流露出兴奋不是、怯懦不是、荣耀不是、自惭不是的笑,以及有手脚老是摆放得不是地方的局促,心想还好只花了50元埃币。
据“西门庆”说:这个美丽的舞娘在当地的名声不很好,30出头还未嫁出去。她收入可观,遇上旺季,一晚上可净挣1万多元埃币,但没有男人愿意娶她。在埃及这个女人出门都要薄纱掩面的穆斯林国家,怎么容得下这么个出格的女人,哪怕她仅仅是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哪怕她仅仅是跳跳肚皮舞而并不卖身。舞娘的背影渐没于夜色中,当繁华落幕,霓虹燃尽,不知她该如何面对和平衡这一切背后的是非曲直、得失苦乐?
埃及的文明曾经是那样的光彩照人,埃及的经济和文化曾经是那样的繁荣和开放,只因从东面走来个毛巾包头、长毯裹身的穆罕默德,像他们的服饰一样封闭的阿拉伯文明取代了像木乃伊身上的金面具一样璨灿的古埃及文明。颂经在空中盘旋,坐地为牢成了国家的功课。
站在静静的尼罗河边,我好想念那一段曾经让地球脸上特别有光的消逝了的古代文明。(梁 奕)